重逢──記爸媽的鶼鰈情深◎白素 (轉貼)

「妳現在有沒有在忙？」電話那頭老爸的聲音，有著一種滿足的喜悅。自從媽往生後，老爸總會打電話來和我聊聊天，談的內容，通常只是些生活瑣事，也純粹只是分享。

今天爸是用手機打電話來，要我聽聽他的新手機音量大不大、聲音清不清楚，還開心的要我猜一猜價錢。原來，這手機是姊姊的大女兒──阿雯買來送給他的，而且價錢不低，新台幣兩萬多塊，可以照相、聽音樂、聽收音機......。

爸說：「我現在只學會照相，其他的功能還沒學好。」又說：「我只有存一首歌，很好聽喔！要不要聽？」他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自己的手機有多好，像是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小孩。

起初，我也聽得開心，可是，當他說到是用媽的照片當手機桌面，一開手機就可以看到媽......我越聽越心酸。

爸告訴我，是他叫阿雯輸入媽的相片，爸媽的年代幾乎不拍照，更不用說會有數位相片了。為了取得媽的數位照片，爺孫倆竟想到翻拍掛在佛廳牆上那幀媽的遺照，拍好後輸入電腦編輯，先去掉照片裏的相框，再傳入手機。從老爸的口氣聽來，就好像神奇的電腦完成了他的心願，一分內心的期待化成真實，雀躍得手舞足蹈。

「我睡覺時會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現在妳阿母每天都陪我睡；我把手機拿在手上進房間，就好像抱著妳阿母要進去......」老爸一點也沒察覺電話那頭的我，淚已奪眶，仍舊歡喜地說著與媽的重逢。

媽生前和爸感情很深，爸對媽很依賴，幾乎做每一件事都是一起完成。

對爸來說，家裡的每一件事都歸媽來管，賺來的錢會全部交給媽，自己要用錢再向媽拿，事實上，爸也很少花錢。

爸的個子小，個性也溫和，而媽的身材比爸來得壯碩許多，是個韌性很強的女人，孝順公婆守分際，是村子裏出了名的好媳婦。爺爺奶奶先後都臥床多年才病逝，照顧期間，妯娌若有爭執，媽總是默默地承擔了下來，從不曾向誰抱怨過。

一般來說，掌錢就等於掌權，但媽卻把權力都給了爸，一切尊重爸的決定。印象中，每次出門，媽一定先給爸一些錢，付錢的事一定由爸來做，老爸有裡子，更有面子。也因為背後有媽為爸打點事情，媽在世的時候，爸的日子過得自在而愜意。

那一天，媽腦溢血昏倒在機車上，鄰居發現後趕來通知，家裏只有爸養的九官鳥答腔，鄰居覺得奇怪，為何好像有回應聲，卻沒見人影。在家後面田裏工作的伯母，見一個人在庭院來來回回，趕忙回家，一問之下，立刻叫救護車，並把爸從田裏找回來。

媽送進加護病房，好幾天後才醒來，醒來時，不會說話，也好像不認得任何人，中間有過好轉，卻又因細菌感染肺部引發敗血症而去世，前後不到一個月，從生病到離開，媽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爸說：「妳阿母什麼都沒交待，就把我丟下......」

那一個月，爸憔悴了許多，平時愛說笑的爸變得沈默寡言。媽要往生的那一天，爸才離開醫院回家不久，看到媽一口氣好像快喘不過來了，我又把他緊急找來了，我好怕！

回到醫院，爸抱著我不斷安慰我，要我別擔心，我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醫生跟我們說已經盡力了，爸當下決定要把媽帶回家，怎麼樣也要把媽的最後一口氣留到家裏。媽往生那一刻，爸崩潰了，我告訴自己要堅強，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還有爸要照顧，不能慌，要撐住。

媽往生後，田裏面只剩爸一個人的身影。有一天，爸打電話給我，說不想作農了，想去曾文水庫找個工作，田就租給別人去種作（台語）。

我知道爸不想繼續種田的原因，以前爸的生活裏到處都有他和媽的記憶，不變的生活模式，只會讓他更放不開媽，他害怕做每一件事都想起媽，卻再也看不到她。

我支持爸，也鼓勵爸，希望爸有同事陪，早日走出悲傷。果然，漸漸又看到知足樂天的爸了，儘管爸依舊時常提起媽，但也總能談笑風生。

媽往生到現在已經有五年了，自己常常默默和她在天之靈分享心情；還以為只有我仍深深想念，原來爸也未曾稍減對媽的思念，只是我們都已經接受，也明白只能在心靈上和她對話。

「我拿手機給同事看妳阿母的相片，他們都說她很美......」爸神氣的說。

我問：「你怎麼回答人家？」

「煞不免（台語）！」爸的滿足帶有一分稚氣，很真！

「現在我走到哪，妳阿母就跟到哪。」聽得出來，這一刻，爸盼了很久很久！

多麼令人羨慕的重逢啊！爸把媽真實的握在手中，用真心刻畫對她的感情，這份情看似平淡，卻雋永而難忘。不，與其說重逢，不如說在爸心裏，媽從未離開過。
（轉貼台南市府Hello! Love City 阿公阿媽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