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談判 胡宗駒

40年一覺記者夢(三十八)
2009/12/09
駐華府的台灣記者於1989年5月間最關注的就是美國貿易代表署是否會把中華民國列入那分美國政府尋求談判，藉以排除貿易障礙、減少貿易逆差的優先順序名單中。
日本及亞洲四小龍中韓國、新加坡、香港駐華府的記者也非常關注這件事，尤其是中華民國和這些國家和地區在過去一段日子裡，都曾努力地設法平衡與美國的貿易，大家都希望當時的布希政府已體會到它們的誠意，不致被視為美國尋求減少外貿赤字的主要對象。

也就在那時候，前美利堅大學經濟學教授韓斯柏格(Warren Humsberger)在一場研討會中，向與會的亞洲四小龍代表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為什麼你們做了這麼多，而我們美國人還是對你們不滿呢? Why are we so angry at those people who help us?"當時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回應，那其實是老美該回答的問題。

事實上，那個問題的答案是"懷璧其罪"；美國於1988 年的外貿赤字已達1373億餘萬美元，其中約有871億美元來自其亞洲的貿易夥伴，日本約占555億美元，中華民國為 140億美元，韓國有 100億美元，香港 50億美元，新加坡也有 25億美元，在那情況下，美國政府和國會不把注意力放在這些國家或地區、要求它們開放市場，那才是怪事。

這些國家或地區覺得委屈的另一個理由是美國是一個經濟大國，主張自由貿易，卻不顧它們實力不足與美國比擬及文化背景不同的事實，指責它們沒有從事公平貿易；至於美方批評亞洲四小龍採行的非關稅貿易障礙、外銷補貼和保護政策等，實際上美國也有，包括設定進口砂糖配額、農業生產補貼等，即使時至今日，世界上有那一個國家不或多或少對本國產業採取一點保護措施?

到了5 月底，貿易代表奚爾絲大使舉行了一場"超級記者會"，宣布將中華民國列入"特別301觀察名單( The Special 301 Watch List )"的八個"優先國家(priority countries)"之一，那是因為貿易代表署與貿易政策委員會、專利與商標局等相關單位研商後，認為中華民國、中國大陸、巴西、印度、墨西哥、韓國、泰國和沙烏地阿拉伯在保護美國智慧財產權方面做得不夠理想，必須在名單宣布後的150 天內，儘速展開諮商，尋求解決辦法。還有加拿大等17個國家被列入"特別301一般觀察名單"；被視為仍有嚴重貿易障礙的日本、巴西和印度則被列入"超級301名單" 中。
那場記者會可說盛況空前，我仍記得，不但各國派駐華府的外籍記者都到場，美國各大媒體的記者不敢缺席，連各國使領館也派出官員擠在現場等待宣布名單；當日本記者獲知日本被列入"超級301名單"後，紛紛奪門而出，找到電話就直撥東京報新聞，台灣和其他國家的記者沒有這項"發稿優勢"，只好拿著名單趕回辦公室搶發這則重要新聞。

從那時起，中美雙方貿易官員絡繹於途，進行了頻密的貿易談判，在記憶中，好像多半是台灣的官員飛越太平洋到華府"移樽就教"，率團的是當時的經濟部國貿易局長蕭萬長；他在每次與美方結束貿易談判後，總會與主跑經貿的台灣記者見面，這樣的會晤常因冗長的談判過程而拖到午夜才能進行。美方也與中國大陸進行了相關的談判，那時中國大陸率團到華府的是主管外貿的吳儀。

美國貿易代表署的官員曾私下以嘲諷的口吻說，無論台灣或中國大陸的官員剛到華府出席談判時，都表現得很堅持立場，態度強硬，但談到最後談不下去，美方表示要採取報復措施時，他們都讓步了。但其中也有不同之處，台灣的談判代表多半當場就作了讓步，中國大陸則總是會玩一點花樣，說是阿Q心態也不妨。

有一回，吳儀率團到華府談判破裂，憤而返回大陸，美方無法可施，只好逕自宣布，如在某月某日未獲北京回覆，就採取貿易報復；到了那一天，台灣記者包括台視的林達、中國時報的冉亮和我等人不斷向貿易代表署查詢，都說北京尚未作覆，我們怕漏了新聞，乾脆到貿易代表署大門外，站在雪地上邊啃pizza 邊等消息，硬是等到了逼近午夜零時那一刻，貿易代表署官員才出來說，終於等到北京電傳來的答覆，不過那是一分中文的文件，貿易代表署裡沒有人看得懂，也無法據以作決定，我們算是白守候了一個晚上，但見識了中國大陸捉弄美方官員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