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無情無義人---吳育剛


一連幾天看見一群媒體員工頂著寒風,坐在報社大樓門前地上,苦等老闆出面告訴他們,打算如何安排他們以後的生活,不禁突然想起了一個老同學。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一群同學中,有一位據說特有摔掉女友的本領,他跟女朋友在一起玩膩了,想要分手時,能裝得比那位女孩子還要難過,還要難分難捨,還能涕淚橫流,許多女孩子因此不相信他會移情別戀,郎心似鐵,一直認為他是有情有義的人,被摔了還要替他講好話。
所以會想起那位老同學是因為上個月初在報上看到一張照片,圖中有一群報社員工因為那名老闆跟他們說,要回家了,滿心傷感,排了長長的隊伍,等老闆簽名留念;還有人上臉書讚揚老闆對台灣新聞事業的「貢獻」,有人想哭,有人求他不要走,就像是那位老同學跟女朋友分手的情景,女朋友難過得傷心欲絕,老同學也是一臉愁容、無奈、悲哀。
老同學說是不得已要分手,報老闆表示是因為玩電視搞砸了,玩不下去,要走人了;很多人自以為是,為文替他辯解,分析他玩電視燒掉了多少錢,撐不下去了,卻不曉得那報老闆在背後竊笑。
前些日子一位休士頓的醫生朋友把診所賣了,儘管那已不是第一次了,還是忍不住打電話問問出了什麼事。他的答覆是: 第一看診看得太累了,其次是申報社會福利醫療保險給付太費時費力,甚至還有申領不到錢的麻煩,所以,他說,enough is enough,他決心把診所賣掉,好好休息一陣子。其實他沒有說的真心話是: 已經賺飽了,把診所賣掉拿回來的錢,加上這幾年從診所賺到的錢,還是比當初買下這診所時所投入的資金多了很多,一點也不吃虧。 這位醫生朋友上一次賣診所是在被搶劫之後作的決定,診所多半有保險,被搶一定可以申報請領賠償,他能拿回多少賠償並不清楚。
其實在海外僑社裡,醫生賣診所,餐館老闆賣店是司空慣見的事,通常診所有了相當的病人,餐館有了不少食客後,他們都可能賣店、賣診所,隔一陣子另起爐灶,打著原 來的旗號做生意,再賺一筆。 事實上,賣診所或賣店也不只是賣一個招牌或店名而已,同時賣的還有房地產與其他生財器具,也許當初為做生意投下資金購買的診所或餐館房舍隔了那些年後,價值已漲了一倍,甚至數倍,生財用具即使已係二手貨,若能以原價七成,乃至八成的價格一併轉讓,還是算賺到了。
生意人把新聞事業當生意做,跟醫生、餐館老闆的盤算都一樣,賺夠了就賣診所、賣店或賣報紙、電視,再撈一筆,轉到別處,或等上幾年,再矗起旗幟,重操舊業,又是一條好漢。
問題在不論經營報業、 設診所或開餐館,都免不了要請員工幫忙,差別只是員工多少而已,診所不需要太多員工,假如老闆娘堅持要管收帳,那就只須雇用一、兩位護士做做打針、配藥、 整理病歷資料等雜務即可,關診所出讓時,問題很容易解決,資遣花費不大;餐館員工稍多些,廚房少不得大廚、二廚、抓碼和洗切的雜工,廳堂需要經理及跑堂若干,不過要打發他們也不算太難。
報社、雜誌或電視就不同了,稍微像樣一點的媒體,動輒雇有數百名員工,多者甚至員工達千人之眾,一旦要出售或關門了,員工人心惶惶,不知何去何從,不曉得明天去那兒上班,不敢相信以前跟你拍肩膀、要你替他賣命的老闆竟然一轉臉就形同陌路了,怪只能怪自己有眼無珠,沒認清楚他是什麼人,沒有聽懂他說「沒有人性」才能辦報是什麼意思。
由是可知,整個社會都變了,變得很功利,變得很現實,變得很無情,變得很快速,唯一不變的是不論診所、餐館或報社的老闆,都像那位老同學一樣,原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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