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布又一角：洪文璞軍中受虐自殺

—軍方集體霸凌、隱匿證據、調查制度封閉—

立法院記者會 

時間：2013年7月29日（星期一）上午10：00

地點：立法院中興大樓105室

發言來賓：

立法委員 尤美女

當事人家屬 洪文璞母親 林崎蓮

訴訟代理人林永頌律師、邱瑛琦律師

國防部代表 陸軍司令部副督察長黃國明少將、陸軍特種作戰指揮部少將指揮官郭力升少將、

陸軍司令部法律事務組組長易立言上校

（本報訊）近日，因為洪仲丘猝死案的延燒，有越來越多軍中受害人家屬站出來發聲，泣訴親人在軍中死得不明不白，同時也聲援洪仲丘的家屬，呼籲軍方說明清楚，勿掩蓋真相。97年，陸軍作戰指揮部特1營特1連任預財士洪文璞因部隊長官違法管教、不當操練、言語羞辱，並被上級逼作假帳等霸凌事件，導致他在下部隊後兩個月就罹患焦慮症及心因性胸痛，期間持續被霸凌及不當操練，在求援未獲理睬的狀況下，下部隊短短三個月就跳樓自殺。

洪文璞母親今天首度對外說明這個案件，她說，看到洪仲丘家屬努力追真相，心理衝擊很大，五年前兒子出事時情況歷歷在目。「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孩子，下部隊後說他被很多人欺負，每次要回營區時都很緊張、恐慌，我拉他的手都是發冷的，明明之前在新訓、傘訓、預財訓都沒有這種狀況，偏偏下了部隊不到兩個月就罹患焦慮症及心因性胸痛，下部隊三個月跳樓？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些肩膀掛滿星星的長官到家裡來時，也是再三保證一定會好好調查、說會深自檢討、查明真相，做出改善。但直到五年後，我看到軍方還是用避重就輕、敷衍的方式在對洪仲丘的家屬，這五年的檢討改善到底改到哪裡去了？」

洪媽媽的訴訟代理人林永頌律師表示，受洪媽媽委託代理訴訟後，刑事部分，該部隊副排長郝錚業經軍事法院以「上官凌虐部屬罪」判處一年有期徒刑確定。民事國賠部分，一審認為凌虐與自殺事實有相當因果關係，國家應負部分賠償責任；二審明明是同一個事實，卻以「義務役之役期有盡期，並非毫無脫離斯時困境之期待，本可藉助宗教、家人、友人、同袍之支持，覓得浮木，竟仍囿於其性格，選擇最下策之自殺以求解脫…」來說明，縱使凌虐洪文璞，他也應該要自己調整心態，尋求宗教或其他的外援，而認定凌虐與自殺行為間無相當因果關係，部隊不需要對洪文璞之跳樓負任何賠償責任。民事現正上訴三審中。

林永頌律師表示，我們不是抱著仇恨的心態要部隊的長官受到如何的懲處或刑罰，只是，集體霸凌不會只有一個人，而是一個共犯結構，軍檢應該主動介入調查，不是等到當事人家屬去告才要調查。因為，一旦在軍中發生士兵死亡之事件，家屬所能得到之所有資訊，僅能依賴軍方自行提出，此球員兼裁判之狀況，根本不可能期待軍方會如實交待其部屬之過失或違法、自曝其短，家屬得到的只是「故事」，並非「真相」。在洪文璞被霸凌的事實中，其實還包括上級要求洪文璞蒐集發票作假帳，也是軍方當初對洪文璞施壓的一環，監察院的調查報告都已經指出，軍方卻說沒有。再者，我們希望司法可以理解，在軍隊這種特別權力關係裡，部隊對士兵在營區內發生之一切事務之有獨佔的控制力，且幾乎是排除所有外部監督管道。在這種狀況下，將責任加諸士兵自己調適、尋求外援、努力稱過役期，不正是過往社會選擇漠視霸凌惡習、戲稱「合理的是訓練，不合理的是磨練」而不願正視的態度？

然而，直到孩子出殯一個半月，軍中仍對此事避重就輕，家屬都沒有收到調查報告，甚至以「政府資訊公開法」為由，拒絕將調查報告提供給家屬。洪媽媽很質疑，洪文璞只是一個小小的預財士，死亡調查報告為什麼不能給家屬？

立委尤美女指出，光是在監察院第2至第4屆立案調查，關於軍中不當管教的40件案件中，就已經有12案提案糾正，佔全部案件的30%，另有1案提案彈劾。而有近50%（共19案）的案件，監察院認為國防部應改善。對於這些糾正、彈劾案，及監察院認應改善或促請注意者，國防部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軍中人權問題還是層出不窮？軍中霸凌、凌虐、「玩兵」的習性，只有一個人要負責嗎？我國立法院已透過兩公約施行法將《公民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內國法化，其第7條規定，任何人不得施以酷刑，或予以殘忍、不人道或侮辱之處遇或懲罰。

陸軍司令部副督察長黃國明少將首先為洪文樸案向社會道歉，他說，發生了這件事，國軍內部檢討再檢討，懲處了28人，其中6人移送法辦。為避免類似事情再發生，現在也成立「司令部部落格」，提供士兵申訴管道，目前已解決3000多案除加強幹部教育訓練，成效很好。陸軍特種作戰指揮部指揮官郭力升少將則說，「洪文璞是我們的家人」，除了部落格，我們也把部隊主官的手機給每一個士兵，上尉軍官每天也到部隊巡察，就身心不適而因病退役的就有17人。另還設有「天使關懷卡」。

然而，立委尤美女抨擊軍中永遠自我感覺良好，她質疑申訴管道真的暢通嗎？洪仲丘、洪文璞也都求救了，洪仲丘傳簡訊給旅長、主任，洪文璞歷次向長官反應、也向輔導長求援，卻被置之不理。國防部説的成效在哪裡？申訴專線「1985」也被打趣為5891的協音「無法救你」，一旦打了，幹部皆會知悉是那個士兵申訴，隨後而來的是更加刁難與報復，在軍中黑掉，如何期待發揮「關懷」、申訴的作用？只要有事件發生，軍方每次都急著湮滅證據、急著懲處、以息事寧人，可是家屬要的是真相，一堆人因連坐法懲處、調職、記過，對於家屬而言並無意義。我們要知道的是，為何懲處、懲處了什麼？真相不明的話，永遠無法打開軍中封閉大門檢視事件原因。

我們要求實質有效的申訴管道、改善軍中惡整文化、軍事偵審——尤其是第一線偵查，必須由公正的第三方，而非國防部「自己人」調查。現行軍事審檢設立於國防部之下，軍事檢察官及審判官都是軍人，有上命下從的義務。軍事法院設在國防部下，無獨立性可言。而軍事檢察官更是發動調查、蒐證的前線。某種意義下，死者家屬與國防部很有可能是潛在的對造，如何期待軍方做出不利於自己的調查行為或判斷？

甚至，家屬所能得到之所有資訊，僅能依賴軍方自行提出，此球員兼裁判之狀況，根本不可能期待軍方會如實交待其部屬之過失或違法、自曝其短，家屬得到的只是「故事」，並非「真相」。只要軍方秉持著「不清楚」、「資料已無保留」等要訣，縱使是法院，也莫可奈何、無力可施，根本無外部之監督調查力量讓真相得以被揭露。

陸軍司令部法律事務組組長易立言上校說，只要家屬及律師要求，軍方就會給資料。另一位訴訟代理人邱瑛琦律師直指，像死亡的調查報告及洪文璞就診紀錄，軍方遲遲不肯交出，甚至在法院函詢時回函稱「洪文璞從未至醫務室就醫」，然而洪媽媽手上正有一張醫務室的轉診單！國防部代表回覆，調查報告是內部的行政文書，不適合給家屬，但進入訴訟後則可以給。家屬及律師則抨擊，要是無力進入訴訟呢？是否就永遠無法得知到底發生什麼事？至於回函給法院說洪文璞從未至醫務室就診，國防部則語焉不詳。

洪仲丘一案震驚社會，不僅凸顯了軍中不堪之霸凌玩兵惡習，亦讓國軍粉飾遮掩其違法過失之行為得以揭露，國軍之內部改革固然迫在眉睫，但司法在此刻也不能缺席，而必須對此種侵害人權之行為賦予法律上之責任。我們都希望此種不幸之悲劇能到此劃下句點，但每一個被害人之寶貴生命，不應該被白白犧牲，軍中人權與法制能真正被重視，才是真正社會大眾之期待。